曹汝霖(1877~1966)是盡人皆知的歷史人物。從1915年到1919年,他因為參與喪權辱國的「二十一條」談判,並主張犧牲山東鐵路主權向日本借款,成為五四運動的主要打擊對象。到了上世紀60年代,年近九旬的曹汝霖撰寫《五四運動始末》,在香港《天文臺報》連載,意在洗刷其「賣國賊」的罪名。隨後他又「將清末民初經歷之事,擇要記錄」,形成《曹汝霖一生之回憶》。前不久該書由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出版,其中讓人最感興趣的就是作者在五四運動中的親身經歷。
據曹汝霖說五四運動前夕,中國駐日公使章宗祥請假回國,大總統徐世昌設午宴為其洗塵,並請國務總理錢能訓、交通總長曹汝霖和幣制局總裁陸宗輿作陪。宴會期間,員警總監吳炳湘來電話報告:有一千多名學生聚集在天安門前,他們「手執白旗,標語……攻擊曹總長諸位,請諸位暫留公府,不要出府回家,因學生將要遊行。」聽到這個消息,曹汝霖當即表示:「今學生既歸咎於我,總是我不負眾望,請總統即行罷免。」但徐世昌卻對他安慰有加,並且說學生不明真相,請他不必介意。與此同時,徐世昌讓錢能訓向吳炳湘下達命令,要求迅速驅散學生,以免事態擴大。
宴會結束後,錢能訓約曹、章二人到他的辦公室稍事休息,並打電話向吳炳湘傳達總統命令。隨後,錢多次打電話向吳炳湘瞭解情況。吳匯報說:他雖然想方設法阻止學生遊行,但由於「人龐口雜,頗不容易,恐他們一定要遊行示威。」吳還說,天安門前已聚集了2000多人,而且還有繼續增長的趨勢。過了一會兒,吳總監又來電話說:「衛戍司令段芝貴表示,如果事態繼續擴大,他就要出兵鎮壓。如果他真是出兵,我就不管了。」錢能訓深知員警的職責是維護地方治安,軍隊的任務是對付外來侵略。因此他立刻在電話中對段芝貴說:這是「地方上事,應該由員警負責,不必派兵鎮壓。」但是段芝貴卻說:按照吳總監的辦法,不但不能解散學生遊行,恐怕事態還會進一步擴大。就在雙方各執一詞、爭論不休的時候,陸宗輿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偷偷溜走,曹汝霖一看這種情況,也和章宗祥告辭而去。
曹汝霖和章宗祥離開總統府以後,因為沒有其他去處,只好回家躲避。當汽車抵達崇文門附近的曹宅時,員警廳派來的三四十名員警已經在門口守候。看到曹總長回來,為首的員警隊長立刻上前行禮,並請示如何保護?曹汝霖心中無數,便沒好氣地說:「這是你們的事,怎麼反來問我?」員警隊長知道事態比預想的更為嚴重,便解釋說:「上司命令要文明對待,因此我們連警棍也沒有帶。」聽到這話以後曹汝霖也很無奈,他苦笑著說:「你們看怎麼好,就怎麼辦吧。」
於是,在隊長的指揮下,員警們只好找了些木板和石塊將曹家大門堵上。不一會兒,只聽得外面人聲嘈雜且越來越近。曹家上下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勢,一時間方寸大亂。正在這時,一塊石頭越牆而過,砸在一位女僕身上。眼看學生就要衝進來了,曹汝霖只好躲進一間有通道的小屋子,而章宗祥則在僕人引領下藏到又小又黑的地下鍋爐房。二人剛剛藏好,學生便破門而入。只聽得闖進來的人們一面問「曹汝霖哪裡去了?」一面將門窗玻璃、家俱器皿、古玩瓷器等等砸得粉碎。後來不知什麼人從車庫裡取來汽油,澆在客廳和書房等處用火點燃。
這時,躲在鍋爐房的章宗祥看到院裡起火,害怕無法逃生,就跑了出來。學生們看到他西裝革履,以為這就是曹汝霖,便一哄而上,按倒就打。正在這時,一個名叫中江醜吉的日本人趕到,才推開學生將他救出。隨後,員警總監吳炳湘也趕到現場,當他下令抓人時,大部分學生已經逃之夭夭。緊接著消防隊也前來滅火,但東院的一排房子已經燒成灰燼。事後吳炳湘向曹汝霖道歉,並將他們全家送到六國飯店,將章宗祥送到同仁醫院。據醫生說,章氏全身受傷56處,幸好沒有危及要害。為此,身為交通總長的曹汝霖派專車從天津將章夫人接來,而徐世昌也把曹汝霖安置到北海附近的團城居住,並派一連士兵保護。
五四運動最終以罷免曹汝霖等人而歸於平息,但是曹卻認為他是替人受過,因為這一切都與當時極其複雜的國內外形勢有關。所以他晚年有詩曰:八十九年一瞬間,一生事事總堪慚。惟存筆墨情猶在,留於人間做笑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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