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蘭和利茲大學的緣份也是早就註定的。最早修讀的大學在曼徹斯特附近,飛往英國的航班上,旁邊坐了個臉色蒼白的女孩,就在快到的時候她主動和法蘭說話,居然是城大學姐,而且還是同系不同學部。她到英國念的就是利茲大學的英語翻譯碩士課程,礙於雙方都是初到,沒有固定住址,她留下學校的聯絡方式,說安定下來一定聯繫她。到了曼城機場再轉火車,雙方所去地方不同就此別過,以後再無聯繫。
讀碩士的時候已經熟門熟路,坐在飛往利茲市的航班上,旁邊坐了個瘦小枯乾的香港女孩,一問之下是香港大學的。她神情非常緊張,竟也是去利茲大學念碩士,後來才知道她居然還是同班同學。下飛機後出於禮貌,將她的巨大型行李搬上了出租車,這位大小姐理所當然地袖手旁觀,仿佛法蘭收了她小費。到達後匆匆別過,徑直向海外學生登記處走去。可能太大意,剛畢業的英國大學在錄取的同時,已經安排好住宿,系主任Paul Gentle親自安排,他還是法蘭導師。自以為利茲大學也是如此,結果沒有事先預約住宿。
利茲大學是英國規模最大的大學,師生數萬學系過百,安排數千學生的住宿,豈是件容易的事情,何況還是在入學高峰的那幾天,到了校務處一打聽住宿早就預約掉了。學期還未正式開始,學部在哪裡都不知道,只能在那裡碰運氣。眼見就剩幾個人了,難道今晚要露宿街頭,何況人生地不熟,酒店都不知道在何地。此時,有三個新加坡的學生也遇到問題,不是沒有地方,而是還沒騰出來,他們和校務處談半天,雙方也沒弄明白。法蘭幫了點忙擾讓半天,總算將預定房騰了出來,他們知道情況後答應留宿,總算救了他一命。
三人裡大佬姓連,年紀比法蘭小幾歲,三人剛服完兵役,可以得到政府獎學金到海外留學。三人都不會做飯,阿連勉強做的雞肉,完全吃不出雞的味道。晚上,大家天南地北瞎聊,法蘭自然成了主角。新加坡人雖說英粵國語皆通,但口音非常重。他們剛從部隊下來,生活習慣還是部隊的一套,有床不睡陪法蘭睡地鋪。脫了鞋子往腳上灑爽身粉,也不去洗洗。晚上到了10點半立刻吹燈睡覺,好像明天要出操一樣。阿連有軍階,另外兩個基本都聽他的。在那裡住了幾天,白天忙的自然是住宿問題。
學部基本上提供不了多少幫助,前後幾天一無所獲。系裡讓到學校對面的地產公司,其實那家是專營英國國內學生住宿的。那位先生非常死板,房子其實是有,他要法蘭提供財產證明,說房東提出要書面證明。其實一般英國學生根本不需要如此證明,他是不願理睬外國人而已。系主任Penny去地產公司談了幾次,總算是口氣鬆動了些。答應可以利用地產公司資料尋找,但必須自己聯絡房東,如果談成協議,地產公司再出面辦手續,但不承擔任何責任。
海外學生和本地業主談租房,地產公司又不負責,真是談何容易!此時,娜塔麗(Natalia)出現了,她是俄羅斯人,瘦高苗條的身材,大約1米75左右。大腿修長,金髮披肩,臉小鼻高,眼窩深陷,藍灰眼珠,看上去很順眼。而且中文說得非常好,曾在俄羅斯的東方問題研究所做過助理,她是法蘭同班同學,也是找不到住宿。她總算聯絡到一家出租房子,但需兩人合租,她打電話對方是印度人,英語口音很重,她的英語估計對方也聽不明白。兩人一拍即合,法蘭負責與房東協商。
好在他英語不錯,對方也聽得懂,很快相約去看房。住宿離學校很遠,從學校走到市中心,在那裡搭車到Armley,20多分鐘還要走上一段。房子是印度夫婦所有,前樓老夫妻住後樓出租,前後樓獨立沒有影響。後樓二層是廚房兼飯廳,浴室有浴缸,還有一間會客廳,裡面沙發電視齊備。三層是兩間睡房,陳設一般,但非常乾淨。老人看到兩個年輕男女也沒多說,很爽快答應可以出租。對於兩個無家可歸的人來講,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,而且條件不知比一般學生公寓好多少倍。
幾經周折總算是功德圓滿,房東要收拾一下,還要等幾天,娜塔麗也是寄居別人家,都憧憬早點能搬出去。偶然說起中俄關係,法蘭說如同男女戀愛,50年代蜜月期,戀愛中的人看不到對方缺點。後來瞭解了就開始吵嘴,因愛成恨分了手。過了多年雙方發覺當年並不瞭解對方,互相都有錯。年紀大了,不再衝動又成了朋友,雖然年輕時的親密沒有了。她聽了後大笑,稱讚這個比喻太妙,中俄的幾十年就是這麼回事。
當兩人晚上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,外面風雨交加,裡面卻是暖氣十足,溫暖如春。簡直不敢相信,幾天前還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,現在好象之前所遇困境根本沒有發生過。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,娜塔麗穿著緊身褲,有意無意伸直美腿放到法蘭膝蓋上,他很自然地把她抱在懷裡,她幾欲掙紮之下,還是被褪去了緊身褲,接下來的事情不言而喻。她笑道之前有人曾勸她,不要單獨和男孩子同住。兩人白天晚上如膠似漆,學校課上完了就回家,根本就沒怎麼理其他同學接觸。
她中文極好交流完全沒有問題,兩人一起聽音樂,看電視,冥想,討論,其實兩間睡房有一間就是多餘的。她在中國東北生活過一段時間,還做過硬照模特,後來輾轉到了臺灣,在大學認識了一個美籍臺灣男朋友,就要談婚論嫁的時候,不知為何發生爭吵,一氣之下來到了遙遠的英國,所有的糾纏也就沒了。令人奇怪的是她非常不願意和英國人接觸,對一般歐洲人也都保持距離。法蘭笑她肯定是個間諜,要不就是怕西歐人歧視她。
時間久了問題就來了,令人驚奇的是爭執多數來自所學專業。經常為某些問題吵起來,特別是有關中俄方面的。她認為法蘭不懂俄文,沒有資格評論俄羅斯的各種問題,而她對中國問題卻非常精通。他強調俄羅斯問題也是國際問題,資訊和分析並不比她少,中國的問題並非懂中文就能理解。她認為俄羅斯的一切都是正確無誤,法蘭們甚至為車臣問題大吵一架。而且,她不允許他說英語,討論問題及日常對話只能使用中文。每當蘭情不自禁說英語的時候,她總帶著一種責問,嬌嗔和嘲弄的語氣說,你難道要說英語嗎?
雙方都是個性很強的人,所謂沙文主義傾向在她霸道的性格上充分得以體現,經常是居高臨下氣勢淩人,開始法蘭還一笑置之,後來就有點忍耐不住。從一起用餐到分開,一起上學到各走各路。雖然雙方關係曾一度好轉,但之間的隔閡還是難以彌補。更不能令她忍受的是與其他同學的接觸,參與很多活動。碩士班4男8女,學生素質很高,其中一位是瑞士駐中國使館的三等秘書。男生中德國,挪威,加拿大各1人。很快法蘭就加入圈子,成為不可或缺的人物。
娜塔麗非常憤怒的是他居然不再以她為中心,她開始嘗試一些報復。比如突然找個陌生歐洲男生來家,談笑風生到深夜等等,對此只能是豪不理會。雖也曾嘗試遷就,她就更進一步,最後只能冷戰收場。兩人逐漸知道,雙方就只是合租的關係,不可能回到從前了。更大的問題是法蘭下決心儘快擺脫她。原因很簡單如果失去與其他同學朋友的接觸,竟然連英語都不能用,這實在有點過份。
再有就是他的大少爺脾氣上來了,打定主意後就不再猶豫。到學校校務處打聽住宿情況,已經入學一段時間,學生住屋不再緊張,在利茲有名的板球場對面有一座獨立洋房供學生租住,出租車到了那裡後,裡面的學生帶路看了房間。原來是三樓的亭子間,房頂呈三角形,有個活動天窗很有意思。房間就是普通學生宿舍的陳設,單人沙發,低櫃,衣櫃,床,書桌和椅子,馬上回校後辦了手續。一個下午就搞定,遠不同上次。
當天晚上就將行李部份搬了出來,下了公車要走好一段,英國冬天黑得早,寒風刺骨,那天卻走得滿頭大汗,疲憊不堪。回到家裡休息半天才,心想至少有了清靜一下的去處,而且可以隨時搬出去。不久,娜塔麗察覺他想搬,但還是不相信會離開她。甚至還說她的女朋友可以隨時搬進來,這簡直就是逐客令。新居離學校不算太遠,上下學也方便,最重要的是有了固定的社交圈子,與同住的外國朋友關係也不錯,經常參加派隊,酒吧喝酒,舞會,打麻將,生活充實很多。
班裡的男生固定在週二到學校附近的酒吧聚會,法蘭還成立了著名的酒吧麻將俱樂部,居然還成了酒吧一景。英國人本來就好奇,大量要求參加,真是好不熱鬧。聖誕節就快到了,買了機票回香港,父親身體不好,總想回去看看情況。而且發現自己的眼底居然有點出血,身心又很疲累,甚至想休學一段時間,不一定馬上就回英國。此時雖然還付房租,但是基本不在那裡住了。欲向娜塔麗解釋,她居然邀請法蘭回家談,口氣不容置疑。
再一次回到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家,下午六七點的樣子外面已經是風雨交加,家裡自然是暖氣悶熱。她穿了極性感的裙子,明顯還化了妝,仿佛以前所有的不快都不曾發生。講了家裡的情況,過兩天就回香港。她突然顯得非常激動,眼淚不停地流。法蘭心軟之下抱起她,接著又是熟悉的柔情蜜意。可總有一個聲音提醒他,還是離開為好。雖然,此時她表現出和往日不同的一面,但她的控制欲實在太強,簡直到了不容別人違背半點的程度。思量再三還是選擇在這風雨之夜離開。
回到香港過聖誕,家裡的事情沒有想像之中那麼嚴重,一切處理完成後,還是希望先回利茲。回來後和導師談了一些家裡的情況,還有和娜塔麗的事情,Penny表示理解,英國人是不願過問別人私事的,何況搬出來事情等於解決。她看到法蘭又來上課簡直可以用憤怒來形容。她脅迫他仍需繳付房租,事實上早已獨自生活了。男生覬覦她的不少,但礙於法蘭面子也不敢造次,周圍同學與法蘭都很好,因此她就更顯孤立,其實別人對她根本沒有成見。不久,她申請轉系到俄羅斯研究院,平時見面機會很少。
碩士課程分研究和課程式兩種,做研究的不用上課,只要彙報進度,最後交論文即可,課程式基本和普通學生沒有分別。無論是否能夠畢業,哪怕是中途退學,都可以得到本專業的證書,自然學位是沒有的。那個瘦小枯乾的香港女人,只讀了一個月居然也得到證書。當然東南亞金融海嘯,中國改革發展,日本不良債券,朝鮮半島問題,南海爭端等等,這不是一個沒有基礎的普通香港女孩子能懂的。利茲大學亞太研究院當年排名在牛津之上,僅次於劍橋,學部多數老師都是劍橋博士出身。只有一位年輕的代課女老師,牛津東方學院畢業,其餘也都是在利茲有幾十年執教經驗。沒底子學習此課程不易,當然這是就升讀博士而言,如果想混文憑應該說不算太難。
班裡有兩位日本女學生,其中一位來自日本沖繩,很快與美國丈夫結婚退學了,還有一位就是柴田小姐。她英語口語實在一般,最初溝通都有問題,法蘭與她很少接觸,甚至看都沒看一眼,直到有一次法蘭犯了眾怒。輪到她做導修時,講的居然就是現在的焦點南海問題。當時她的主題是日本應該擴充軍備,應付周邊形勢,特別是中國等等。法蘭越聽越氣,這也太單邊主義了,而且論點漏洞甚多,遇到這種情況豈能放過。他連珠箭似地發問,對美緒觀點的全面駁斥,她尷尬非常下不了臺,法蘭大獲全勝。可周圍同學都覺得過份,甚至導師都說,中國人總是只記得過去。法蘭滿不在乎,誰讓她胡說八道。
後來得知美緒的觀點來自日本某教授,她無非是就事論事提出討論而已,自己並不認同書中看法,這下法蘭有點不好意思了,何必破壞人家計分的課題演示。在一次舞會中偶然碰到美緒,請她跳舞算是熟了起來。後又請她到利茲的一家中餐館吃飯,她說完全不在意先前之舉,這使他十分感動。應該說美緒身材極好,可以去做內衣模特,後來她說日本內衣廠商定期寄新品給她試穿,證明瞭法蘭的看法。樣貌一般,不是當時流行日劇裡的那種。幾次接觸後她到他新居來玩,最吸引她的是那扇斜頂天窗。熟了以後說話無所顧忌,再問起那次事件,她說當時簡直快崩潰了。雙方誤會消除,很快她晚上來後就不走了。
放暑假兩人同遊法國,義大利,希臘,那時早已不再去想將俄國女沙皇的事情。接下來的時間都是論文,總算忙完松了一口氣。英國的夏天實在可人,天氣清爽,風和日麗,晚上九點鐘,天空還是亮藍色。學期已經結束,有的回國有的旅遊,平時學校人頭攢動,走路都得不停和人打招呼,現在清靜得不得了,好像人一下子都消失了。平時和美緒就是看電影,吃飯,聊天和散步,她不久也要回去,畢業典禮才會回來,兩人知道以後見面機會不多,但是都很平靜,反正是遲早要發生的。
那天兩人飯後慢步緩行,感受著清涼愜意的晚風,斜對面古舊房子裡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,不是娜塔麗是誰,其實法蘭和她很久沒見了,原來也搬到了學校附近居住。她用驚奇的眼光看著法蘭,美緒根本沒有發現她,甚至不知道以前的糾葛。默不作聲只顧走,走得稍遠才回頭,發現娜塔麗還站在那裡,遂不再回頭去看。周圍仍是清涼非常,但即便是後背法蘭也能感覺到她的冷笑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