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漢會戰進行3個月,日軍主力被薛岳死纏在武漢周邊山嶺地區,基本上是毫無進展可言。日本參謀本部自然對此不滿,不斷來電質問會戰進展。華中派遣軍司令部算是比較客氣,婉轉稱“對進攻遲緩深表憂慮”。提醒第11軍主力如不能按計劃進軍武漢,切斷粵漢線中國守軍退路,勢必影響整個會戰的進程。
岡村甯次作為日本軍界風雲人物,所面對的各方壓力空前。為此他命令空軍反復偵察,終於發現106師團修整期間,國軍在南潯和瑞武線反復調動兵力,無意間形成狹長數公里的防禦空隙。岡村用兵歷來喜歡冒險,為徹底擊潰面前國軍,從而盡快進軍武漢完成戰役計劃。岡村在9月23日向松浦下令, “106師團以主力,突破五台嶺附近陣地,進出於德安西南方,自側背攻擊德安周圍之敵。”
25日黃昏106師團主力1萬多人,從回馬嶺向萬家嶺方向全速急行軍。經過5天艱苦山地強行軍,最後逼近萬家嶺地區。雖然106師團行軍隱蔽,但仍被薛岳部很快發現。實際上所謂空隙是薛故意示弱,况且他手上兵力足够,隨時可以調動堵住日軍。得知106師團再次忌孤軍深入,薛遂下決心堅決消滅。
薛岳報告蔣介石後獲支持,立即將德星路、南潯路、瑞武路三個方面,但凡能夠使用的部隊,幾乎全部調集過來圍殲日軍。包括第66軍、第74軍、第187師、第139師的一個旅、第91師、新編第13師、新編第15師的一個旅、第142師、第60師、預備第6師、第19師,會同負責正面阻擊106師團的第4軍,總共10萬大軍力圖聚殲106師團。
薛命第4軍不惜一切代價,阻敵106師團在萬家嶺一線。此時若被日軍突破成功,國軍將全線崩潰。106師團將多達一個旅團兵力,向74軍第58師陣地猛烈進攻不停。日軍飛機投擲燃燒彈,將58師簡易陣地全部燒毀,部隊烈火下傷亡慘重。但倖存國軍仍拼死抵抗,全師數千人最後僅剩5百人。58師腹背受敵實在抵擋不住,師長馮聖法直接向74軍俞濟時軍長痛哭求援。俞將僅剩警衛營增援,最後擋住了日軍圍攻。
包圍部隊各師已陸續到位,對106師團合圍成功。岡村得知106師團遭國軍頑強阻擊報告,空軍情報106師團主力已在白槎以南約15公里處,周邊山林中發現大量中國軍隊。岡村此時驚覺薛岳原來想,聚殲整個師團於萬家嶺地區。他在10月2日下午緊急發電給松浦,火速撤出萬家嶺地區,向北方突進和27師團會合。同時令27師團全力向106師團靠攏救援。
松浦接到電報大驚失色,命令部隊立即突圍出去。此時雖勢危急但全力突圍尚有生機,但開展以後倒楣透頂的松浦,居然在山裡“鬼打墻”迷路了。武漢會戰期間日軍作戰地圖,出自早先1926年軍閥孫傳芳,時代久遠錯漏甚多。關鍵是十多年萬家嶺一帶,樹木雜草生長茂盛遮天蔽日,進樹林無法辯明方向。指南針又因當地有磁鐵礦失效,周圍也根本找不到嚮導。
如此106師團浪費數日寶貴時間到處被襲擊,10月5日第74軍等部在長嶺、背溪街、張古山、獅子岩等處與日軍激戰。10月6日松浦師團萬人兵力消耗過半,此時國軍部隊全部到位,松浦只能就地防禦固守待援。問題是日軍已經彈盡糧絕,出發前每人配發一周給養,200發子彈2兩枚手榴彈,被困後只能靠少量空投補給。
原日軍106師團倖存者,輜重運輸兵那須良輔戰後,在《地獄穀中的三個星期》一書回憶,“戰友們大都受傷,也有些因為饑餓和疲憊而倒下。死在水溝的戰友們,他們的臉色都變成茶色而浮腫,白花花的蛆蟲從他們的鼻孔和嘴巴掉下來。一連幾天都沒吃東西,只能從漂浮著同伴屍體的水溝裡舀髒水喝,活著的人也都快變成了鬼。我也覺得我的死期到了。對著月亮我放聲大哭。”
7日薛飛下達總攻命令,下午10萬大軍全線攻擊。日軍佔據幾個高地,依靠飛機支持拼命抵抗。國軍王牌主力第74軍,在俞濟時帶領下猛攻萬家嶺以東的長嶺、張古山。74軍逼近日軍後拼命投擲手榴彈,然後刺刀見紅近戰殲敵,一天多時間竟然打掉日軍4千多人,攻克日軍主陣地之一長嶺。
8日所剩日軍主力千人,依靠張古山高地為核心陣地頑抗,此處地形險峻垂直懸崖易守難攻,74軍幾次強攻不下153旅旅長張靈甫,建議從背後懸崖爬上偷襲。他親率部下305團敢死隊,乘夜攀登絕壁沖上陣地揮大刀突襲,經過激烈白刃格鬥佔領張古山主陣地。拂曉後日軍飛機重炮掩護下反撲,張靈甫死戰不退再奪回陣地。戰鬥激烈305團團長唐生海重傷,代理團長於清祥犧牲,3個營長死傷2人,張靈甫腿部重傷,國軍視死如歸控制了該陣地。
兩軍混戰肉搏日軍大批飛機失去作用,激戰至10月9日,日軍106師團僅剩數千殘兵,被壓縮在萬家嶺、雷鳴鼓、田步蘇、箭爐蘇等幾個據點,整個部隊陷入崩潰邊緣。此時軍官基本打光了,殘留部隊沒有指揮。華中派遣軍司令官畑俊六大將,親自組織空軍向萬家嶺地區,空投200多名聯隊長以下軍官,立刻組織部隊加強防禦。整個中日戰爭期間,此情況絕無僅有的,日軍危險到極點。問題是山地風大地形復雜,兩軍陣地交錯很多日本軍官落地,就被中國軍隊槍殺抓捕。
蔣介石來電命令薛嶽在10月9日24時前,全殲106師團為“雙十節”獻禮,鼓舞全國軍民的士氣。薛嶽接命後立即組織13支,各數百人的義勇敢死隊發動夜襲。19時,敢死隊舉大刀奮勇出擊,各部主力緊隨其後,向箭爐蘇、萬家嶺、田步蘇、雷鳴鼓劉、楊家山等地全線攻擊。敢死隊前赴後繼撲向日軍火網,士兵視死如歸踩屍而過猛烈沖鋒。
前面敢死隊打光後面梯隊接著上,106師團的防禦陣地徹底崩潰。激戰至10日晨,第66軍收復萬家嶺、田步蘇,第4軍收復大金山西南高地和箭爐蘇以東高地,第74軍收復張古山,第91師收復楊家山東北無名村,第142師收復楊家山北端高地。歐震第4軍和葉肇第66軍,佔領了萬家嶺的雷鳴鼓兩要地。
大日本陸軍明治維新至今,從沒有整師團被全殲的先例。按照日本軍方的規定,如果師團部隊全部打光,師團長被殺或被俘,該部隊視為全殲番號取消。薛岳岳懸賞10萬大洋,活捉師團長松浦淳六郎。總算這次松浦運氣來了,第4軍一部搜索到師令部附近百米,因地形復雜天色黑暗,居然沒有發現躲藏日軍。松浦當時指揮刀都拔出來,隨時準備切腹了。
10日以後日軍殘部被打散,分別退到雷鳴鼓劉、石馬坑劉、桶漢傅、松樹熊等,不到5平方公里的狹窄區域隱藏。岡村寧次的第11軍坦克集團、日本海軍第2聯合航空隊、陸軍第3飛行團,軍團各師團主力,都向萬家嶺方向集結救援。薛遂命令各部撤出戰鬥,退守永豐橋、郭背山、柘林一線。松浦淳六郎帶領少數殘兵,終於找到鈴木旅團獲救。
整個南潯路後期戰役,日軍第101、第106師團之木島、池田、津田等四個聯隊和其他部隊,共3萬餘人被國軍全殲。106師團幾乎全軍覆沒,被殲近9千人被俘虜3百餘僅2千人逃脫。戰後崗村甯次也向華中派遣軍司令部檢討,“讓106師團遭受全軍覆滅的嚴重打擊”。此後106師團徹底失去戰鬥力,在南潯路北段擔任守備任務休整補充,原定與101師團進攻南昌的任務被迫取消。
大陸抗戰史污蔑國軍“萬家嶺大捷”,主要是三個方面。一是稱日軍106師團在萬家嶺傷亡不到3千人,證據是引用當時日軍新敗後宣佈的傷亡數。但是,二戰結束後日軍承認在萬家嶺,掩埋的屍體超過6千多是106師團官兵。二是稱106師團未被全殲,此師團後期參加德安戰役。真實原因是當時106師團,輕兵冒進至叢林山區,急行軍下師屬炮兵輜重運輸部隊,千餘人無法跟進步兵行軍。
原本隨步兵行動的是岡村從杭州調來的山炮部隊,千餘人留在回馬嶺沒去萬家嶺。萬家嶺結束後尚有千餘被打散的日軍殘兵,國軍由於撤得快沒有清剿。戰役後日軍田俊六大將,馬上給106師團補充士兵。參加德安會戰的106師團,實際上只有炮兵參戰,數量不過一兩個聯隊而已,所謂參戰無非走個過場。
第三是稱全殲106師團,主要是日軍此部隊戰力較弱,這種說法經不起推敲。第106師團的士兵來自于南九州的熊本、大分、鹿兒島、宮崎四縣,這些地區的兵員素質本來就很高。日軍王牌部隊第6師團也是出自該地,106師團正是由第6師團留守人員,配充大量預備役老兵編成,戰斗力還是很有保證。
日軍特設師團與現役師相差無幾,最多是人員組成的差別。特設師團只有大隊長,聯隊長等是現役,其他部隊幹部是預備後備役。106師團在1938年5月20日於熊本編成,隨即便裝船運往華中參加武漢會戰,但是這個部隊是經過嚴格訓練的,部隊軍官多數有實戰經驗。但在此前南潯路戰鬥,遭國軍第8軍和第64軍155師,殺傷約5千人。其中軍官傷亡太多,造成戰力嚴重下降,最後空投軍官為時已晚。
岡村寧次則認為106師團,在站前沒有進行強化訓練是主因。“主要原因是由於第116師團於動員後,在饗庭郊外進行了約1個月的訓練,全面複習了戰鬥任務。反之第106六師團則於動員後,立即向華中出動投入戰鬥。雖然都是曾經受過訓練的士兵,但是,把在社會上工作了幾年乃至十幾年的人,直接送到前線來的做法有些欠妥。這也是中央的責任。”預備役人員雖然很多打過仗,但在戰前沒有集中訓練恢復戰力。
以上無非是岡村推卸責任的藉口罷了,106師團前後數月苦戰,數倍於己方國軍的頑強衝殺,利用地形堅守待援拼死掙紮,最後能保留數千人馬主帥逃脫,實在不能說師團戰鬥力低下。所以基本被殲前期是主將松浦輕兵冒進,放棄鐵路線進入地形複雜山區,遭優勢國軍伏兵殺傷損失慘重。后期是岡村判斷失誤冒險失敗,孤軍深入重點突破以圖帶動全局,為攻克武漢打開缺口,最後反被國軍優勢兵力包圍。所謂戰鬥力低下之說並不成立。
萬家嶺戰役是“贛北地區主要作戰中殲敵最多的一次”,全殲了106師團真正做到了為“雙十國慶日獻禮”。蔣介石親自起草嘉獎電給薛岳各部,“查此次萬家嶺之役,各軍大舉反攻,殲敵逾萬,各級指揮員指導有方,全體將士忠勇奮鬥,曷勝嘉慰”。“萬家嶺大捷”成為抗戰經典戰役永載史冊!